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猴 歡 喜
張家界上,有種枋栗樹,果子極像板栗,一斤果肉可榨半斤油,那油與豬油極似,故有“豬油果”之稱。但是,張家界人從不去采它榨油,他們說:“這是猴仙給猴子們吃的。”
很久以前,張家界人是不興捕猴的,他們把猴子看成是人類的祖先??墒怯幸荒?,幾個獵手違犯山規(guī),竟偷偷捕猴。他們在張家界的溝溝壑壑里轉呀轉,探尋猴群出沒的規(guī)律。最后,他們發(fā)現(xiàn)猴群最喜歡到杉刀溝邊的一個水潭里洗澡。于是,他們便在潭邊蔭蔽處潛伏下來。守了半天,忽見一只猴子探頭探腦,出現(xiàn)在潭邊的大石頭上。這是一只“哨猴”。你看它手搭涼棚,機警地朝四面探視,見沒有動靜,又“嘰嘰嘰”地叫了幾聲,仍然沒發(fā)現(xiàn)可疑的跡象,于是,它一步躍過小溪,往深林去了。
約摸過了半袋煙功夫,那哨猴又猝然在潭邊出現(xiàn)了。它照樣窺測動靜,照樣嘰嘰長嗥幾聲,然后,一個猛子扎下深潭,一直游到潭對岸,它抖落水珠,鬼鬼精精地繞潭走了一圈。當它確信一切平安后,便得意地一個縱身,攀上大樹,又順著虬枝躍向另一棵樹,一眨眼不見了。
過了半袋煙光景,那哨猴再次出現(xiàn)了。不過,獵手們很快發(fā)現(xiàn),哨猴后面,一前一后悄悄跟著兩只猴子。哨猴先跳下潭,后面兩只猴子跟著跳下去。三只猴子試探性地游了一會,然后,一齊發(fā)出信號。霎時間,從樹枝上、從巖石后面,露出密密麻麻的猴頭來。打頭的是只老公猴,接著是猴子、猴孫、大猴、小猴……最后押陣的是老母猴,一百多只猴子接二連三地來到潭邊,“卟嗵!卟嗵!”爭先恐后躍入潭中。猴子們栽跟頭,打水仗,嘰嘰喳喳,盡情玩耍。突然,一陣風聲帶著幾支羽毛箭,“嗖嗖”地射將過來!兩只猴子當場斃命,倒在水中。那老母猴一聲尖叫,順手提起一只死猴,縱身出潭,那一百多只猴子也一齊慘叫著逃散了。幾只受傷的猴子,背著箭,忍痛奔命。
獵手們見沒撈到便宜,便順著血跡追蹤。在一個峽谷中,終于追上了猴群。不過,一幕悲劇叫獵手們卻步了:只見那只哨猴,跪在地下,老公猴嘰嘰呀呀地吼著,似乎在狠狠地訓斥它情報有詐。接著,幾只猴子撲過去,沒頭沒腦地揍它。然后,百多只猴子輪番罵它,揍它,它們把對死者的哀悼化成仇恨,一齊發(fā)泄到這只哨猴身上。哨猴任它們罵,任它們揍,也不還手,只拼命地哭叫。這樣懲罰過后,老母猴指手劃腳,將哨猴趕出了猴群。哨猴嚶嚶地哭著、喚著,全然無濟于事,它只好戀戀不舍地告辭而去……
打這以后,張家界上再也看不見猴群的影子了。人們發(fā)現(xiàn),那只被開除猴群的哨猴,孤凄凄地在杉刀溝一帶徘徊。它見了人也不躲避,只是咬著牙嘰嘰地叫罵。有時,它坐在水潭邊,捧著頭長聲短聲地悲哭,那哭聲,在杉刀溝回蕩,哀轉不絕……
一些奇事發(fā)生了:樵夫到山里砍柴,從那陡峭的山峰中兀地滾下幾坨石頭,砸得樵夫頭破血流;幾個妹子進山割野麻,突然被猴群包圍,剝光了衣裳;農夫在山上種的包谷,一夜之間,被連根拔個精光……人明白了:張家界的猴子在向人進行報復!寨主為此立下山規(guī):“猴乃人類之太祖,捕猴者罰虎皮九張!”
那只哨猴呢?據(jù)說以后多次找上猴群,乞求同族的原諒。它似乎忘記了獵人的罪過,而是怨自己的瀆職??伤倪@些懺悔,并未生效。猴族們仍然向它擲果子、甩鼻涕、屙尿,用鄙棄的口氣嘲罵它、侮辱他……
一年過后,哨猴失蹤了。而在杉刀溝水潭邊,卻平地長出了一棵板栗不像板栗的怪樹,這樹見風長,當年秋季就結滿了果實。猴群發(fā)現(xiàn)了這滿樹金果,一個個喜之不盡,一齊爬上去采摘。它們吃啊吃,往日的不快一掃而空。人們感到奇怪:“這樹怕是那只哨猴變的?莫非那哨猴想重新獲得猴族們的歡喜,自己長眠地下了?”
寨主于是又頒布了一條山規(guī):“此乃‘猴歡喜’。為猴仙所賜,采摘者罰包谷一擔二斗!”當然,粗心的猴子們是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的:這枋栗樹上那細細的毛刺,多像哨猴的眼眶睫毛;這油光光的果子,不就是哨猴那淚水巴巴的眼睛么?